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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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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早上起來, 王氏和趙吉去看天。天上陰沈沈的,雨依舊在不停地下。趙吉見王氏一個勁還在扒窗子瞧, 便笑道:“別看了, 看這天色,晚了不敢說,至少明日傍晚之前絕不會停雨。”

看天看動物行為等都能得出一些天氣上的信息, 這不是算命,而是祖宗在長期日常生活中總結出來的智慧。有些總結成了民俗諺語, 譬如‘朝霞不出門,晚霞行千裏’之類。有些則只是經驗之談而已, 各自說一說。

趙吉看天時自然不如那些精於此道的老農, 但卻比王氏強的多, 因此他這樣說, 王氏是信服的。

“明天傍晚之前不會停?又是兩天的雨。”想起之前的擔憂:“要是明天傍晚雨水止住了倒還好, 就怕雨水依舊止不住。”

趙吉搖搖頭, 在王氏耳邊道:“先不管這個,急事急辦, 我們先當它是要一直下下去,按照昨晚商議的, 做上一些準備。”

說著兩人合計,又商量了一會兒,在所有可能賺錢的東西裏面挑中了瓦片和石灰塗料這兩樣。磚石雖然也需要,但是只要舊磚石沒有碎,接著用也不打緊。所以到時候磚石雖然有需求, 卻不會超過瓦片和塗料,漲價自然也就大有不如了。

這樣決定下來之後,趙吉就道:“我趁著雨天無事,今天雨又不算大,先出門把這件事辦定。”

王氏卻拉住了他:“再急也不急在這一時,難道一頓早飯功夫這些東西就能漲價?”

說著起身去看外頭,果然一直勤謹的趙蓉蓉趙鶯鶯比他們兩個起的還早:“看,蓉姐兒和鶯姐兒都做上飯了,你就等著吃飯吧!”

趙吉見了忽然有些感嘆:“平常我自己也要早起做事並不覺得,現在我歇息才覺得我們家的女孩子勤快。要說小孩子正是貪睡時候,睡到日上三竿是常有的,何況這又是無事的時節。”

王氏呵呵一笑:“這又是從哪裏聽來的,若是小子也就罷了,最多落幾句頑劣懶散。要是姑娘,咱們滿太平巷子也沒有幾家的女孩子敢那樣。有這樣的名聲在,還想不想嫁人了,個個都做劉家的女兒嗎?”

王氏說的劉家的女兒算是大大的有名氣了,這家人也是稀奇。在大家都重男輕女的時候,他們家反其道而行之,不重生男重生女。只不過這也不是他家人就真心有多疼愛女兒,不過是圖女兒‘賺錢’而已。

上等人家嫁女兒是虧本買賣,因為陪嫁往往要比聘金多得多。中等人家是送女兒,因為陪嫁和聘金差不多,算是不賠不賺。下等人家無錢,所以是賣女兒,因為聘金所得不會變成嫁妝,而是會被家裏用來做開支——這也的確是賺了一筆了。

劉家算起來是中等人家,不過這家人愛財,行的是下等人家的做派。不過他們家和真正的下等人家還是不同的,他們希望女孩子們的價值最大化,所以養育女兒的時候特別註意長相。

像是那些粗活兒,就從來不讓女兒做,要是手腳變粗那就不好了。還有太陽底下走動也不讓,就是要養出一身潔白的肌膚。除此之外他們家的女孩子還能睡到日上三竿,據說是為了養的更好。

這是有道理的,因為那些睡的好的人往往皮光水滑神采飛揚。

但是劉家可能忽略了這樣養女孩子更容易養出一些懶閨女——要是真天隨人願嫁到大戶人家了,這也不算什麽。但是所謂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,老天爺更多時候是不讓人如願的。

劉家的閨女家世平平,又不是艷壓群芳的,人家大戶人家做什麽娶她們呢?就是做妾,人家要麽是身邊服侍到大溫柔解意的俏丫頭,要麽是買來的瘦馬,哪裏會看上劉家閨女。

後來退而求其次想嫁殷實人家,只不過殷實人家也算劉家高攀了。如果沒有特別的原因,怎麽會去說劉家的閨女。因此只剩下最後一條路了,就是嫁到門當戶對的人家。

禮金多少有一些,而且女兒留在家裏一日比一日大了,再不嫁出去就真的嫁不出去了。到時候吃喝都是家裏的事情,那才真是虧大了!

但是中等人家討個媳婦想要什麽樣的?那當然是勤快利落的。廚房裏的廚事,臥室裏的女紅,照管一家人的衣食住行,把家人的生活安排的妥妥當當。

很明顯,懶的出名的劉家閨女們是不可能做到的。而劉家又不肯自家精心養出來的女孩子嫁那些鰥夫老漢,最終拖來拖去。劉家這一輩最大的女孩子,婚事從十四說到如今二十還沒有定。

市井人家女孩子婚事是一般比大家小姐遲一些,但也遲的有限,十八歲上下是嫁人的最好時間,過了就要嫌遲。而二十歲是另一道坎,過了二十歲還不嫁人,那就是真正的老姑娘,一般人家聽了都是要搖頭的。

說起劉家的女兒趙吉也搖頭:“做什麽那我們家蓉姐兒鶯姐兒同劉家的女兒相比,現在來往的親朋哪一個不是把鶯姐兒蓉姐兒讚了又讚?她們兩個生的好又勤快能幹,只要你這裏松口。鶯姐兒太小不提,蓉姐兒有大把的婚事可說。”

說著勸王氏道:“公道自在人心,上一次的事兒誰不知道我們蓉姐兒是被帶累了。至於說親事沒成,莫說蓉姐兒還沒有正式定親,就是真的正是定親了又如何?定親看的又不重。”

趙吉叮囑完這件事就出了臥室門。

早飯吃的很家常,有一盆豆腐清湯和幾樣醬菜,配著蒸起來的軟和大饅頭。這在現在的揚州普通人家裏也算吃的很好了,反正趙吉很滿意,吃的飽飽的,撂下一句‘我出門有事兒’這就往外走。

王氏忙不疊地扔下碗筷:“打一把傘有什麽用?雖然今日雨小一些,但你要去的地方多著呢,穿上蓑衣和鬥笠!”

趙吉身披蓑衣頭戴鬥笠這就出了門,他並不是無目的地走,而是徑直往揚州城東北角便益門過去了。便益門附近有第六工殿,有西小街等,這些都是工匠匯聚的地方。再加上空地多,由此許多作坊也多開設在這裏。

趙吉要的是瓦片和石灰塗料,前者要找瓦窯,後者要找石灰窯,都是是這邊最多。

揚州城東北角,這個舊城城南的太平巷子幾乎成了一個對角。趙吉走路去一趟那邊,就是穿過了整個揚州。遠是肯定遠的,但也沒什麽好抱怨的。

等到了城東北西小街的時候已經快中午了,趙吉也顧不上吃飯的事兒,開始像一家雜貨鋪子的夥計探問:“小哥,我要賣瓦片買石灰,該往哪裏走?”

那夥計也無事,便站在鋪子門口詳細與他說:“若是用的量少,直接咱們這條街上走,有好幾家賣這些的。若是用的量大,那還是直接去窯裏買更劃算。往北走到底,那裏好多作坊窯廠,你再問就知道了。”

趙吉謝過那夥計之後就往北走,走到底之後果然有各種各樣的作坊窯廠。有的簡陋,連個圍墻都沒有,就是一塊空地,半人高的柵欄。有的卻很氣派,兩人高的高墻,看不到裏頭什麽樣子,只能偶爾看到一個高煙囪。

趙吉路上看了好一會兒才遇到一個老人家,趕忙問瓦窯和石灰窯在哪裏。得了指路,曉得光是這邊就有三家瓦窯兩家石灰窯,他就打定主意不去別處尋了。

或許城外還有更便宜的,但是城外的那些窯廠,誰都說不準在澇災中還能不能存下來。與其去賭那個運氣,還不如就在這邊定下來。

石灰窯定下來的很快,一家實在是太小了,趙吉怕他家到時候耽誤自己的事兒,那就全完了。瓦窯倒是費了一番周折,最後比較了瓦片的質量、價錢等,定下來兩家。

這些瓦窯和石灰窯今年生意慘淡的很,前頭大旱表面上對揚州城裏影響不很大,其實不然。天上那麽旱著,誰都著急,哪裏還有閑情逸致關註別的。特別是大旱到後面,揚州城裏除了糧食好賣,別的生意都做不出去了!

現在旱災是停了,可是很多人家在之前的旱災裏傷了元氣,又有什麽人家會在這時候起新房和整修房子呢?

所以趙吉來找瓦窯和石灰窯訂貨的時候窯主是很熱情的,就算看出來趙吉並不富裕,恐怕不會是大生意也一樣。蚊子肉再小也是肉,而且現在也沒有他們挑揀的餘地了。

“你們現在有沒有存貨?”趙吉先問這個。

老板以為他要的急,便道:“存貨有是有,不過不多。客人知道的,瓦片是個經放的東西,但也分新舊。放的久了必然顯得舊,到時候客人挑剔,咱們就得壓價,因此存貨都不多——您要是要,存貨可以先給您,而且便宜兩成價給您。”

趙吉去看那些存貨,發現也很新,所以事情就定下來了。

“老板,這些存貨我要了。然後再請您燒幾爐瓦片出來,這是存貨的全款,剩下的則是之後的定金。”

趙吉出門的時候把家裏一百兩銀子帶了出來,也就是兩個大元寶。至於剩下的銀錢並沒有打算使用,畢竟誰也不知道這到底是賺是賠——最後要是沒有澇災,趙吉這些石灰和瓦片也能通過關系賣出去,但是那時候最多也就是買來的時候什麽價出去的時候就是什麽價,白費功夫,不賺不賠,

更多的可能是,價格要更低,到時候倒賠錢。

之前趙吉買石灰塗料的時候也是下定金,給了三成定金三十兩,也就是說將來拿貨的時候還要再出七十兩,不然拿不到貨。

現在剩下七十兩,有二十多兩要用來買那些存貨,剩下的又拿出四十兩付了瓦片的兩成定金,這也就是說他將來提貨的時候還有一百六十兩的餘款。

加起來二百三十兩的餘款趙吉是沒有的——訂單上說好了兩個月之內隨時可以提貨,而兩個月之內趙吉又怎麽可能拿得出二百三十兩?

不過趙吉有辦法,要是沒有發生大澇,他自可以問王婆子那放高利貸的兒子去借。借給街坊鄰居的貸,他一般收的很低。要是關系近的,甚至不要利,這其中壓力不大。

到時候用借到的銀子提了貨,然後再把瓦片石灰賣掉,雖然會虧一些錢,但是還錢之後也不會傷筋動骨。或者說除了多費了一些勞力和心思,也沒什麽特別吃虧的地方。

若是真有大澇,那就更不必說了,哪怕他不向隔壁王大借錢也可以了。到時候拿著下定金的文書,到時候肯定誰家都搶著花錢接手他手裏這份文書去提貨!什麽心都不費,利落地就把錢賺了。

那老板原以為不過是一筆小生意,卻沒想到最後談成了卻是總價兩百兩以上了,雖然現在才收到六十多兩,但是總價是這樣沒錯。當即十分熱情起來,保證兩個月之內隨時可以提到貨。

這也是趙吉故意留下的一個扣子——他可不知道這場雨什麽時候能停,但是這又不是春雨,下的也比春雨大得多,自然沒有春夏之交澇災一下連綿兩三個月的道理。定下兩個月之內隨時可以提貨,這是怕太早提貨家裏根本沒有地方存放這些東西。太遲了則怕已經錯過是賺錢的好時候。

爽快地說定,利落地付錢。老板怕遇上騙子,還拉著趙吉就近去了一家傾銀鋪子驗看。這不是不禮貌,而是做生意的章程,等到趙吉人走了,他再發現人家用假銀,那也是不算的。

傾銀鋪子的夥計用專門破銀子的夾剪把銀子剪破,裏頭實實在在的沒有灌鉛,內心也是銀的。看到這裏老板才放心下來,朝趙吉拱拱手。

不曉得是不是為了彌補自己這個舉動,老板一力留趙吉在自家吃飯。趙吉這時候要是離開,到家時候也只能吃晚飯了。腹內饑餓,於是推辭了兩下,也就答應下來。

吃完飯那掌櫃的讓自己兒子趕著家裏的騾車送趙吉:“趙兄弟家主在甘泉街那邊,又是走來的。這下走回去恐怕要到晚上了!我家騾車送送你!”

趙吉看看天色也只得承認老板說的有道理,而且又不用他花錢,他也樂得受照顧,於是應了下來。

老板兒子趕著騾車,趙吉舒舒服服不沾雨水就到了家。到家之後趙吉留老板兒子:“小兄弟都到我家了,吃頓晚飯再走——我可是你家吃過飯的,你要是不肯留,那不是不給面子?”

那小青年猶豫了一下最終留在了趙家吃午飯。

只有王氏一邊上菜一邊道:“對不住,原不知道今日會來客,都是家常的菜色。只來得及多切了一盤鹹鴨蛋。將就著吃吧。”

趙家今日的晚飯其實算豐盛的了,不過面對客人怎麽都要客氣的。

一盤大醬燒豆腐,一盤攤蛋,一盤鹹肉,一盤鹹鴨蛋,一碗魚凍,然後就是白米飯管夠。

瓦窯老板兒子回去以後就道:“爹,你放心吧。我去的時候客人家裏正在擺飯,也不是刻意招待客人的,但是菜色比一般人家過節還好。如今的日子,咱們家也沒過上那等日子,必定不會是個賴賬的。”

想了想又道:“他家住的也好,是個三進的宅子,看得出來是有家底的人家。至於說穿戴的樣子,我看是爹想多了,有的人不就是愛惜東西很是節儉麽。”

老板聽了兒子的話,這才徹底放下心來。心裏算計明天請工人回來幹活,一會兒又怕下雨天燒窯的柴炭要漲價。拿不準是趁著沒漲價的時候去買,還是幹脆等到雨停了再開工。

他兒子見了就勸道:“反正現在柴炭也不比往常貴,還不如現在就去買。等到雨停了再開工,說不定那時候就有新的訂單要來了。”

老板一想也是,便第二日就去牙行定柴炭。這時候的他想不到後來的雨能下那麽久,真等以後再去買柴炭,光是這一筆錢就得把貨款全賠出去。不過要說高興,那也沒有,畢竟這一批貨他可沒有賺到後來那樣多的利!

趙吉晚上在家就和王氏說了今天白日裏的一應事情,又把剩下的幾兩銀子丟進了王氏的梳妝匣最底下一層:“事情這就算是辦成了,就看之後的事情如何了——我這心裏感受不好說,不想真的有大澇,又盼著賺錢,滿腦門子官司。”

王氏爬上床抖枕頭整床鋪,笑著道:“那就不去想,聽天由命就是了。或者這麽想,要是真來了大澇,咱們能賺一大筆,要是沒有大澇,咱們更高興。這麽想的話,你該好受了吧?”

趙吉一想確實是這麽一回事,經王氏這麽一開導,最後一點心頭的小疙瘩都消失的無影無蹤了。再不去想這件事——就像王氏說的那樣,一切聽天由命,反正老天下不下雨也不是他一個凡夫俗子能夠決定的。

第二日,王氏特意叫了趙鶯鶯到臥室,單獨對她說了這件事:“我和你爹借了你的銀子,也該和你說一聲。我曉得你不會多想,但我這個做娘的要做到位。總之到時候要是沒得賺,我和你爹也會把錢補回來的。”

趙鶯鶯哪裏會在乎這個,她重點在於別的。想到就問:“娘,這事兒先放一邊,要緊的是家裏有沒有防備著雨一直下會出什麽變故。”

王氏拍了拍趙鶯鶯的背,心裏喜歡趙鶯鶯把家人放在錢的上頭,笑著道:“這件事告訴你也沒什麽,只不過你不許再告訴家裏其他人。提前知道了也沒什麽用,只不過多一個人擔憂而已。”

這個道理趙鶯鶯明白,所以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下來。

“我和你爹還做了別的準備,一個是想讓你舅舅家搬到咱們家來住些日子。到時候兩家人互相照顧,外面亂著也不怕了。另一個就是買一些油氈布、藥材之類的東西,都是到時候會急需的......”

王氏又絮絮叨叨說了很多,趙鶯鶯聽著直點頭。原本心裏還有的擔憂,這時候也漸漸散去了。

等到從內房出來,她的臉色和之前大不相同。趙蓉蓉看了還奇道:“娘叫你進去有什麽好事兒?你這一出來的活像芹姐兒得了大寶貝!”

芹姐兒這時候正在擺弄他的花牌,不服氣道:“怎麽事事拿我做比,我就那麽沒出息麽?”

趙鶯鶯趙蓉蓉相視一笑:“你就是有那麽沒出息呀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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